台灣正上映香港導演陳果的新片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》,一輛載滿乘客的紅色小巴凌晨二點廿八分從旺角出發,開車前司機慣常吼一句:「起飛啦」,三點○六分到大埔,發現街道上空無一人,電話無法接通…銀幕上是死城的意象,而這電影在香港的宣傳語是:「一夜之間,香港沒有了」。
整部片瀰漫著巨大的恐懼。小巴乘客一個一個遇上不測。剩下的人愈發驚惶,人際關係緊張,甚至動用私刑。到末尾,倖存者被困在這部紅色小巴上,天上降下紅色的雨,裝甲車駁火夾攻…
對白警句連連,指涉香港的現狀,譬如「大家無謂再欺騙自己,說外面一切正常。」「出事的不只是大埔,可能是整個香港。」對照著開車前司機那句「起飛啦」,反諷意味十足,香港九七後寄望於CEPA的經濟起飛,是要飛去哪裡?片中也充滿各種隱喻,包括小巴穿過象徵香港精神的獅子山隧道,世界就變樣了,核災?病毒?外星人襲港?…總之是一幅幅的末日圖像。
陳果電影作品譬如《香港製造》、《去年煙花特別多》等,一向富含社會性。這部《紅Van》改編自網路小說,批判性尤強。紅色的雨彷彿血雨,視覺上意象鮮明。在香港上映,電影海報打出的就是四個字「還我香港」!陳果導演在柏林影展記者會更說出「我們不能選Boss,boss就只有一個」的抗議語言。
對香港民眾,熟悉的世界正在崩毀中,而《紅Van》如實呈現他們的無助心情。而二○一四夏天,不安的事情一樁又一樁。一個月前,香港的網路媒體《主場新聞》突然停刊。
《主場新聞》二○一二年創辦,以「我城‧我觀點‧我主場」為口號。這個新媒體師法美國的The Huffington Post,活潑有創意,點閱率極高,立場傾向泛民主派。七月二十六日,《主場新聞》卻毫無預警地停刊。熄燈那天發出聲明,創辦人蔡東豪坦承面對壓力。他說自己是個商人,辦這份媒體原為關心社會,單純地想為香港做點事。近日他卻眼見「多位民主派人士,被跟蹤、被抹黑、被翻舊賬,一股白色恐怖氛圍在社會瀰漫」,他說自己「作為一個經常往返內地公幹的商人,我得承認,每次過境都會提心吊膽,但這是我過分疑神疑鬼嗎?那種感覺,根本不可能向外人說清楚」。
聲明中,蔡東豪更提到家人的恐懼。他說「在家吃飯,我堅持不開電視,因為我不想面對面跟家人討論社會話題,我知道他們只會愈來愈擔心。」他說自己終於覺悟「香港已經變了,做一個正常公民、做一個正常媒體、為社會做一點正當的事,實在不容易 」。簡單說,當恐懼大到難以負荷,他只好收手!
香港是不是真的末日將至?衝突一觸即發,如同八九年天安門事件前夕?…想像的恐懼與真實的恐懼夾纏在一起,正好像《紅Van》裡乘客慌成一團,聽到手機鈴也以為催命瘟神將至。然而不可諱言,重點正是這恐懼造成的壓力!面對這白色恐怖的氣氛,許多香港人選擇沉默、選擇退場,許多人正在放棄理想、放棄耕耘、放棄改變社會的心志。
今日香港、明日台灣,但凡兩岸相關的事務,我們是不是也愈來愈觀望北京?當人們既疑且懼,由著忌憚的心理四處發酵,某個意義上,你已經坐進電影裡那輛莫知明日的紅Van…
(作者為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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