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戒‧苦
Jan 14th 2014, 20:44

在俄國人的婚禮中,有個作家的名字常被提起──高爾基。這個俄文字的意思本來是形容詞的「苦」。在交換完戒指以後,俄國人總會對著新人大喊:高爾基!高爾基!……


圖/aPple Wu
他們談著上個周末一起參加的名流婚禮。衣香鬢影,觥籌交錯,不能少的是摩天樓般的結婚蛋糕和鴿子蛋大的定情鑽戒。

「你現在為什麼都不戴戒指?」突然她略帶敵意地問。

聽到這句挑釁的話,他一時五里霧中地不知怎麼回應,特別電視遙控器轉到的頻道還恰好就停在正播放《魔戒》的電影台上。

「我是想我們之間的關係,這麼久了,不太需要這種有形的束縛……」他窘態畢露地試著找理由:「何況大家都曉得我們在一起──就算沒有戒指,我還是不敢忘了妳呀!」

不敢忘也不能忘,我親愛的伴侶,他想。人生走到下半場,剩下的東西還真的不多。海嘯已杳,熱錢退潮,黃金價格打回原點,投機變成長期投資,房子土地無市有行,國家信用竟能賴帳。

資產沒了,朋友散了,孩子飛了,愛情淡了。古道西風的中年男子,只剩點點滴滴的回憶。我等熟男常常掛在嘴邊的「家庭第一」,倒也未必違心,而是一種想要下錨,想要在「斷腸人在天涯」的紅霞出現以前,至少抓住什麼都好的危機感。就像死命抓住殼的寄居蟹──管它本來是誰的,現在是我的;而將來,將來在我找到下一個人生靠泊港之前還是我的就好。

背上背著殼,當然不輕鬆。除了房貸之外,這幾十年、幾百口親戚朋友、幾千立方尺家庭學校辦公室的空間裡的愛慾悲歡,也都得一起背著。

就像是被「我一定要如何如何」的使命感壓著的感覺。他想起「臥薪嘗膽」的故事──越王句踐固然是持志養力,生聚教訓,最後旋乾轉坤,滅吳復國。只不過他的對手吳王夫差,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。

夫差其實是肩負著殺父之仇即位的。他的父親闔閭生前與越國作戰,被削去一根腳趾,因而傷重不治。是以夫差一即位便以報父仇為己任。《左傳》定公十四年的篇章,就記載著:「夫差就叫一個人站在門庭之中,只要他一出入,這個人便厲聲高喝:『夫差,你忘了越王句踐殺了你父親的血海深仇嗎?』我們的年輕君王必定敬謹回覆:『不敢忘!』」就這樣過了三年,朝惕夕厲,夫差終於如願打敗越國,把句踐夫婦俘來洗馬打掃,一報先人之仇。

這樣子搞一個像咕咕鐘般的「背後靈」,每天當頭棒喝,這男人的壓力可想而知。所以,後來他沉醉在西施鄭旦館娃宮屧廊殿的溫柔鄉中,也是可以理解的吧!

背後站個人的故事,無獨有偶,西方也有。西元前498年,波斯的大流士大帝,聽到了小亞細亞的撒爾迪斯城,被希臘聯軍攻陷並焚掠的消息。他便要人們取出他的弓,然後挽弓向天射出一枝箭。在箭射出的同時,他祈禱:「喔,宙斯,容許我向雅典人復仇吧!」自此之後,每當用餐時,他便要一個僕人站在他身後,連續三次提醒他:「主公,不要忘記雅典人啊!」

嘿,這就是中外這些成大功立大業的男人的心理素質。可是,忘不掉的感覺,好累喔,他想。除了皮帶鞋帶領帶束腹帶這些有形的結之外,男人一輩子還得處理各種各樣無形的、忘不掉的結:無論納希瑟斯結、伊底帕斯結,還是戒指上的永結同心結──誓言夫婦永遠相愛如新。

可「永遠」這二字怎會如此輕鬆!蕭伯納不就這麼刻薄地評論婚姻:「當二個人深受最狂烈、最失常、最錯覺、而又最倏忽的熱情影響時,就會誓言他們會保持在激動、不正常、身心疲憊的狀態中,直到死才分開。」

「可是,男人總是需要經常被提醒的吧?」她依舊嘟噥著。

親愛的,我同意。月寒日暖、時不可淹,就像西元前後羅馬人的做法,時刻提醒我們長日將盡的現實。

古羅馬是一個尚武的民族,在王政、共和,與帝國早期,領軍出征擊敗外族,是每一個羅馬男子夢寐以求的際遇。如果這場功勞夠大,元老院還會准許舉辦「凱旋式」,由獲勝的將軍帶頭進行,感謝神明賜予勝利。

以西元前46年當時執政官凱撒的凱旋式為例,首都羅馬以十天的時間分四次舉行凱旋式,分別慶祝他領導戰勝高盧(今天的法國)、埃及、潘特斯(今天的土耳其),與努米底亞(今天的北非一帶)等外邦。這一次慶祝,羅馬萬人空巷,爭睹凱旋英雄的風采。除了各種戰利品與俘虜的展示,勝利將軍凱撒身穿白色短上衣,黃金護甲,左肩批著紫色大斗篷,戴上桂冠,並握著象牙指揮棒。除了這一派威風凜凜之外,還有各式表演,像戰車比賽及格鬥士比賽;市民也會收到現金及實物做為禮品,務期普天同慶,上下同樂。

有意思的是:依照傳統,凱旋的將軍臉上必須塗成紅色,這象徵著「他今天是神明」的意思。這一天不管走到何處,凱旋將軍的身後總站著一個奴隸。他的責任不是保鑣,而是一直提醒這個很可能被榮華富貴沖得飄飄然的明星:「勿忘你只是個注定一死的凡人。」(資料採自鹽野七生《羅馬人的故事》)

男人喲,你也注定會變成視茫髮蒼、齒牙動搖、胸肌下垂、肚腹前突的大叔。他想。

凱倫‧白列森──寫出《遠離非洲》這部名作的作者,曾講過一個故事。大意是一位年幼的皇帝在長大到足以親政時,攝政大臣交給他一個戒指,並說:「我在這個戒指上刻下一句話,尊敬的陛下或許會覺得有用。當您勝利、凱旋、或是獲得榮耀的時刻,您都應該讀一讀它。」

戒指上只刻了五個字:「此亦有盡頭。」

盡頭就在那兒。我們曾許諾過的山為陵、江水竭、冬雷震、夏雨雪的愛情也不例外。

他決定圓一圓場面。「妳知道,這裡的婚禮,每次都只有台上的人講話。國外不是這樣的。禮成以後,除了鼓掌之外,來賓們總要一齊起鬨才好。」

吵些鬧些什麼呢?在俄國人的婚禮中,有個作家的名字常被提起──高爾基。不是因為斯拉夫人特有文學素養,而是這個俄文字的意思本來是形容詞的「苦」。在交換完戒指以後,俄國人總會對著新人大喊:「高爾基!高爾基!」意思是:「苦啊!苦啊!」表示人生苦短。此時新夫婦必須深情一吻,表示將不負眾人所望,及時享受愛情。

花開苦,葉落苦。歡樂苦,離別苦。去日苦,來時苦。親愛的,我們為彼此套上戒指,交杯飲盡香檳;我們恣意揮霍青春,高唱「浮生若夢,為歡幾何」;我們還一同染髮,一齊上醫美診所爭取「二次雷射去斑打八折」的優惠。可是,當我思索我們這段共同生活的時光裡所謂「擁有愛情」的片刻時,我想到的,不是陸游唐琬式的山盟雖在錦書難託,不是三白芸娘式的閨房畫眉羨煞鴛鴦,更不是皓首夫妻的日暮西山與子偕老;而是那一個陽光清亮的下午,我第一次鼓起勇氣,牽起妳的手的那一刻。我的表皮組織touch妳的真皮黏膜,我的睪固酮素 match妳的費洛蒙基,我的基因歡欣鼓舞著想衝破身體的藩籬,我的心裡預演著可能發生的交配儀式,我的本能指標屢屢破表,猛創新高。

那一刻定格的幸福感覺,我叫它永恆。

 / 圖/aPple W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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