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俄羅斯行腳〉之四
太陽升起了，金光閃閃，神聖的三一榮光四射，修道院燦爛輝煌，像信眾心裡的天堂……
到達謝爾蓋修道院的時間很早，大概是七點來鐘。因為莫斯科一帶的緯度高，十月初已是深秋，天才矇矇亮。巴士停在小鎮的邊緣，在一面高坡上，俯瞰緩緩低落又逐漸高起的田野。俄羅斯的田野真是遼闊，無邊無際的，延伸到視野的極致，讓我想到杜甫說的「決眥入歸鳥」。修道院就坐落在原野之中的小丘上，背景是灰藍的天際，映出一大片洋蔥形狀的尖塔，參差聳立，高低錯落，的確壯觀。遠遠望過去，修道院像一座中古的城堡，占據了優越的戰略地位，防禦工事修築得十分嚴整，高牆矗立，牆外是城壕一般的田野谷地。清晨的冷風吹來，像野馬奔騰過原野，我拉緊了衣襟，不禁冥想，修道院草創於1345年，正是蒙古金帳汗國統治俄羅斯的時代，創始修道院的聖徒是否想過，此地後來會成為東正教的聖地，以虔誠的信仰抵拒異教的侵凌。導遊說，我們是一個團，要到九點半才能進入修道院，只好在清冷的秋風裡等待，磨礪著參觀的信念。
謝爾蓋修道院，全稱是謝爾蓋聖三一大修道院，說起來十分拗口，卻是俄羅斯東正教教會最重要的寺院，現為莫斯科和全俄牧首公署所在地。修道院始建於14世紀初，先是由謝爾蓋和他的哥哥兩人在荒野裡建起簡陋的住所與教堂，開始宗教苦修生活。荒野苦修實在太過辛苦，經常是飢寒交迫，哥哥忍受不了風霜雨雪的嚴峻考驗，轉去莫斯科的修道院。謝爾蓋卻堅持了下來，獨自在荒野的磨鍊中證道。慢慢的，謝爾蓋信仰上帝的苦修與堅持傳開了，有些修士受到感召，也來到這片荒野，逐漸擴大了修道院的規模。六百年下來，今天的謝爾蓋修道院，規模宏偉壯麗，不亞於一座皇城，1993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。
有一個傳說，講謝爾蓋的聖蹟，流傳得很廣，讓修道院添上神祕而莊嚴的色彩，使信眾在此頂禮膜拜之時，感到自己可以接近上天的恩寵。據說有一天夜晚，當謝爾蓋為修士們祈禱之時，突然聽到天際傳來一聲「謝爾蓋」。他十分驚奇，不知聲音來自何處，打開窗子四望，渺無人跡。突然，天穹大放光明，從空中傳來洪亮的昭示：「謝爾蓋，上帝已經聽到你的祈禱，三一的榮耀於此降臨，著你點化修道之人。」接著，空中飛來白色的鳥群，停滿了修道院的空地，聲音又傳來：「跟隨你的修士，會多如鳥群，只要跟隨你，他們就永不匱乏。」我總是懷疑，這個聖蹟既然只有謝爾蓋一個人親歷，應該是他自己傳出的。不論如何，謝爾蓋修道院有此聖蹟，也就有了號召力，聚集有志修道的信眾，蒸蒸日上，成為俄羅斯最大的修道院。
進入修道院，看到來來往往的修士們，都穿著黑色的長袍，頭上還頂著黑色的巾帽。古樹下，門廊邊，三三兩兩，聚精會神討論著什麼。我不好意思湊近前去，何況湊到前頭也聽不懂他們的言語，於是就站得遠遠的，看他們討論的姿態。有位白鬍子老修士，態度特別沉穩優雅，說話時白鬍子微微掀動，好像微風吹動了湖上的漣漪。旁邊的中年修士點著頭，露出輕輕的笑容，像是領會了什麼奧義。清越的鐘聲響起，裊裊不絕，迴盪在一座座教堂之間，緩緩散去。遠處走來一位年高德劭的神甫，胸前掛著金色的十字架，氛圍似乎也肅穆起來。有幾位帶著頭巾的婦女靠攏了神甫，屈身行禮，然後吻了他手上的戒指，再鞠躬而退。應對進退，有條不紊，一切都有規矩，一切都肅靜安寧，的確是修道人精神提升的理想境地。
修道院最吸引觀光客之處，還是那些各式各樣的教堂金頂。有像洋蔥的，像蘑菇的，有巍然聳立的，聚成一堆的，高低錯落的。主要是金色，也有藍底金星的、藍底金環的，還有蒼綠色的屋頂矗立著金色的尖塔。
太陽升起了，金光閃閃，神聖的三一榮光四射，修道院燦爛輝煌，像信眾心裡的天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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