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你旅行時隨身帶了五隻動物。他們分別是猴子,老虎,馬,羊,豬。
真辛苦的旅程不是嗎?
其實你想的是:誰會這麼神經病帶著五隻動物去旅行?
但真實的人生多的是比這更瘋狂的事。
你已然這樣上路。
然後你必須一隻一隻丟棄牠們。必須。一隻一隻地。
這是你生命故事裡必須得做出的抉擇。
不要問為什麼,不必左思右想,反覆斟酌,不要暗思:這多麼愚蠢荒謬的故事呵,呵呵。
在抉擇的過程裡你才得以有機會一瞥自性。靈魂的藍圖。此生的道途。
你決定先丟下猴子。
那是你躁動終日,上上下下,無一刻得以安適閑靜的心。
像個縮小版的人類似的,你把他像個孤兒似地留在路邊,自個兒繼續上路。
猴子生性機靈,或能覓得一條生路?
只是路途從此少了一個棲在肩頭的伴。一個吵鬧,無理,但不失趣味的伴侶。
接著你捨下了老虎。
你從來就不認為老虎應該和人類同行。
而你也不是馴獸師或泰山之類的人物。你簡直不知如何和這看似高貴的,生性凶狠殘暴的獸相處。
但老虎天生是光華萬丈的,舉止大度的,不容褻玩的。
而你從來不知如何和這威儀萬千的生物相處。在牠身邊,你要嘛自覺像隻快入虎口的小白兔,要嘛你就想駕馭牠,制服牠,或制服不了殺了牠,取其珍貴的骨皮肉鞭。
總之在老虎身邊沒有平起平坐或自在從容這回事。
你捨下牠,像捨下你的爭鬥之心。
接著你又行走了很久,久久不能決定下一隻丟棄的動物。
羊乖順地跟在你身邊,低頭安靜吃草。豬無時不在進食覓食,鼓脹的肥肚肚幾乎要磨擦著地面。馬獨自走在隊伍的前頭,顧盼生風。你陷入抉擇取捨的痛楚。
你接著捨下了羊。
除了能吃,你實在想不出羊有何用。羊那張永遠無辜的臉上,明白寫著「待宰羔羊」四個大字。而豬呢?你自問:豬不也只有被人類吃掉的命?
你望著豬那因為少許食物便興奮亂吼亂鑽的蠢模樣,突然悟到,豬的可貴之處,除了永遠順應感官,還有那永遠樂觀知命,直接了當,不加修飾的天性。吃有吃相,睡有睡相。連蠢,也蠢得有模有樣。
你萬分痛楚地留下豬,騎著馬上路。
馬代表你的自我。你一生所追求的自由。自我實現與完成。
你必須騎著馬追逐生命深遠處傳來召喚的鼓聲。
你丟下了所有動物騎著快馬揚鞭而去,趕赴人生未竟的旅程。
你不知道猴子原是你的朋友,同事,弟兄,情義的化身。
你不明白老虎是俗世的富貴,權力,名譽,地位所變成。
你更不明白羊正是你今生僅有的親情,家庭,歸屬與愛。
而豬呢?
豬代表了物質生活的追求,包括日常吃穿的品味,為五斗米而朝九晚五樂此不疲的能耐。
你拋下了牠們選擇了自由馳騁,人生的草原上,遙遠的地平線上誘人的不斷朝後退卻的美好落日。
直到有一天你連這馳騁也拋下。放生了你胯下的座騎,任牠徜徉。
草原如幻,萬物眾生出沒其間。
你來到人生路途的中點,前望後顧兩茫茫。
你猛醒:還有什麼可丟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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